回忆

    薛年蹲坐在床边，望着床头柜摆着的相框发愣，那是她和爸爸mama唯一的全家福。

    薛年还在上幼儿园时，某天mama来接自己放学回家，她牵着mama的手，喋喋不休地讲同桌的哥哥给同桌买了个巨大的芭比娃娃，她让对方给自己玩一会都不肯，同桌还向她显摆地说那是自己哥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。

    “那你也想要那个芭比娃娃吗？”付寒霜伸手捏了把薛年红彤彤的脸蛋。

    薛年斟酌着，随即冲mama摇头，“mama我想要一个哥哥。”

    付寒霜忍俊不禁，发出洪亮的笑声向小女孩解释道，“这个mama还真办不到，我们年年想要弟弟meimei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要！我不要弟弟meimei，我就要哥哥！”薛年鼻孔一张一缩，有些闹情绪地别过头。

    付寒霜正懊恼着该如何哄闹脾气的女儿，忽而想起什么，蹲下身子笑盈盈哄道，“不过mama想起来，年年其实有一个表哥，是你小姨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薛年继续追问，为什么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哥哥。

    付寒霜回答道，因为小姨家离她们太远了，在白雪皑皑的北方，她话顿了片刻，眼底闪过一抹悲凉，“不过mama生你的时候，小姨带着哥哥来看过你，哥哥还抱了年年呢。”

    薛年就这样怀揣着想要快点见到这位哥哥的心情慢慢长大。

    小女孩到了七岁，是该上小学的年纪，一家三口在送她去学校报名的路上发生了车祸，主驾驶和副驾驶的父母当场身亡，不幸中的万幸，车子后座撞击并不严重，薛年在那场意外中幸存了下来，太平间的冷气使她脊背发寒，她惶恐地喊着爸爸mama，哭得撕心裂肺，求他们醒来抱抱自己。

    她那时并不明白死亡的含义，但她知道爸爸mama再也没办法给她一个拥抱。

    付文清匆忙赶到时，就听到一个小丫头哭喊的声音，她不禁有些腿软靠在门口，颤颤巍巍走进去，把颤抖的薛年抱在怀里，她摸了摸薛年精巧的小辫子，眼底有水雾要泛起来。

    “乖…乖年年，小姨来了，小姨来了…”她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安慰道。

    “你是谁…我要把爸爸mama叫起来…我要爸爸mama！”薛年一把推开付文清，小孩子闹起来是最要命的，她眼前模糊一片，肩膀不停颤着，渐渐地，她哭累了，眼泪也流干了。

    路誉拍了拍付文清肩膀，垂声道，“去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付文清走到付寒霜跟前，尽管她在路上反复做好了心里建设，可当她看到付寒霜的遗体，映入眼帘的是jiejie因为事故撞击有些扭曲的面容，她还是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，她的jiejie是那么漂亮。

    怎么会？怎么会…

    付文清跪在她至亲的jiejie遗体面前，握住付寒霜已经冰冷僵硬的手，

    “姐，姐我回来了…你睁眼看看我啊…”

    “你不听话的meimei回来了，你说话啊…姐…我错了…”

    “姐，你别走，你倒是死了一了百了！把什么事情都丢给我了……姐！我一个人办不好…”

    她一遍遍喊着，恳求jiejie不要丢下自己，记忆里那个啰嗦讨她嫌的jiejie随着此刻的晚风吹向远方，而付文清再也追不上了。

    薛年蹲在角落，抱紧小小的身体，将头埋在两膝，霎那间她感受到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，路子烨半蹲着身子，抱住瑟瑟发抖的薛年，她额头抵在路子烨的胸膛，头顶传来一阵温柔的男声，带着空气中弥漫的尘埃，一同融进她的耳膜里，

    “meimei，别怕，”

    “我是你哥哥，和哥哥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原来，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见的哥哥。

    从此以后薛年没有了爸爸mama，上天无情地关掉了一扇门，却又施舍般给她开了扇窗，她见到了和mama一样爱护自己小姨；还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哥哥，哥哥比她大四岁，少年的皮肤显得尤为白皙，头发乌黑浓密，鼻梁高挺，一双丹凤眼里柔情似水。

    她跟着小姨他们来到了云禾市，到家第一天晚上，她因为换了新环境，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，忽而来了尿意，她光着脚悄咪咪打开门，上完厕所她路过小姨姨夫房间，听见里面的争执声。

    “家里已经有一个了，你还把你姐的孩子带回来。”路誉坐在床上，微蹙的眉心，隐隐透出几分烦扰，语气带着责怪接着说，“你知不知道再养一个孩子是多重的负担？我联系了一个负责任的福利院，明天把孩子送去吧。”

    付文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，“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…我不同意送走！”

    “不是，你以为家里是开慈善机构的，还是真觉得自己是菩萨转世啊！”

    付文清被他的话气得发抖，声音都提高了几分，态度坚决，“反正年年我是必须要留下的，那是我姐唯一的骨rou！”

    “你！简直不可理喻！”

    屋内的话门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，薛年睫毛颤了颤，满肚子说不出的委屈和悲伤。

    “年年，”路子烨走到薛年面前，他的房间就在付文清路誉隔壁，他早就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，正想出来提醒爸妈小点声就瞧见了光着脚站在房间门口的小丫头。

    薛年望着路子烨，眼泪宛如珍珠般一颗颗坠落，嗓音有些沙哑，

    “哥哥，我不是故意偷听的…”

    忽然她感到脚下一空，路子烨胳膊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地上冷为什么不穿鞋，”他把薛年抱进自己房间，轻轻放到床上，“是睡不着吗？”

    “哥哥你能不能陪我睡……”她拉住路子烨的衣袖，带着些许期待。

    路子烨神色顿了一下，接着躺在薛年身旁，薛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钻进路子烨怀里，在他睡衣上抹了把眼泪，路子烨感到胸口湿了一片，他语气带着挑逗道，

    “哎，我今天才换的衣服哎。”

    薛年闻言愣神，不好意思地说，“对…对不起…”

    路子烨抬起薛年下巴，含着几分笑，“没事，我不嫌弃，只是…”

    他伸手擦了擦薛年脸庞上的泪渍，“别再哭了。”

    “哥哥…”薛年的声音哑得几乎要碎掉，“我来到你家，好像给你们惹了很多麻烦…”

    路子烨心疼得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，他使了点力气将怀里的薛年圈紧，深呼吸，“年年，这里是我们的家，也就是你的家，你就是我爸爸mama的孩子，是我的meimei，我们是一家人，你也没有给我们惹麻烦，知道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好…我知道了哥哥。”

    得到小女孩的回应，他伸手替她盖好被子，掖了掖以免漏风，揽过薛年的腿，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肚子上暖着，低喃说，“睡吧，我就在这陪你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”

    “哥哥，我能不能摸你耳朵睡觉？”

    “我以前都是摸mama耳朵睡觉的…”

    路子烨微微偏过头，靠近了薛年，她伸出一只手，摸向他的耳垂，指腹摩擦着，缓缓道，“哥哥晚安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晚安。”

    薛年埋在他的怀里，强烈的疲惫感使她闭上了眼睛，半梦半醒间她听见路子烨喃喃自语道，

    “我有meimei了。”